Tuesday, February 11, 2014

「聽說,晚上12點之後梳頭髮,會發生很恐怖的事情喔?」
雪儀用浴巾擦了擦絲絹般的烏黑長髮,眼睛直直盯著桌上的小鏡子,腦中倏地想起室友小琴說過的話。
明天是統計學期末考,雪儀抱著課本K書,不知不覺墜入夢鄉,等到她醒來時,時間早已過了一點半。縱然很想倒頭就睡,但明天就要考試,她連考古題的一半都還沒寫完,只好沖個澡提振精神,準備挑燈夜讀。
雪儀瞄了一眼小琴的床,床上空無一人。室友小琴不止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個性活潑,有約不完的會以及數也數不清的男友。
「我昨天就考完啦,今天會晚歸喔!」
她笑著丟下這麼一句話,就拎著提包出門了。
宿舍的夜晚靜得可怕,好似一切都被黑暗給吞噬似的。到昨天為止還可以看到同學們抱佛腳的亮光自許多房中的窗戶射出,或許是大多人都已經考完了的緣故,所有的房間都漆黑一片,好像宿舍中所有人都拋下雪儀出去玩樂一般。
靜靜躺在桌前的紅色梳子在檯燈的照耀之下,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簡直就像血……
「討厭,我在想什麼啊?」
雪儀搖了搖頭,打開折疊的小鏡子,輕輕撩起一小撮的頭髮梳起頭髮。雪儀對自己的外貌並沒有自信。她雖不像小琴一樣擁有惹火的身材以及輪廓立體的美貌,
但秀氣的容貌襯上褐色的細眶眼鏡,一頭及腰的長髮以及穠纖合度的身形,不知道勾起了多少男性的愛慕之意。但她渾然無覺,只覺得自己是個長相平庸的平凡女孩。
「窸窣、窸窣……」
萬籟俱寂之中,就連梳頭都聲音都格外的響亮。
「窸窣、窸窣……」
「討厭,怎麼打結了。」
不知道是連日來的熬夜加上壓力的關係,還是近日氣候乾燥的緣故,平時滑順的頭髮今天倒是打了好幾個結。
「討厭……」
雪儀深怕太過用力會把頭髮扯斷,笨拙地東拉西扯,解了半天頭髮上的幾個結就跟統計學一樣,老愛跟她糾纏不清。
「嘰……啪、啪,滴答、滴答。」
門輕輕地打開,除了細微的腳步聲之外,還有水滴到地板上的聲音。似乎是小琴回來了。平時總是開朗地衝進房門的小琴,今天也難得地顧慮到時間問題,靜靜走進房間。
「小琴,妳回來啦?外面下過雨嗎?我完全沒感覺呢?」
雪儀頭也不回,一心專注於解開頭髮的結上。
「……下雨?沒有啊?妳頭髮打結了?我來幫妳梳吧。」
「這樣啊,那就麻煩妳了。」
雪儀感覺小琴走到背後撩起自己的頭髮,便將梳子往後遞。小琴接過梳子時稍微碰到了她的小指,除了訴說著戶外嚴寒的冰涼觸感之外,或許是小琴手拂過雪儀濡濕頭髮的緣故,雪儀感覺小琴的手似乎有點潮濕。
「沒關係,等一下能麻煩妳也幫我梳頭嗎?我的頭髮也亂七八糟地,怎麼樣都整理不好呢。真羨慕妳的頭髮這麼好整理。別動,妳這樣我不好整理。」
(除了這頭頭髮之外,我沒有任何地方贏過妳啊……)
雪儀聽了小琴的話不禁苦笑。她原本想轉頭跟小琴說話,但小琴要她別動,她只好試著稍微挪動脖子,看能不能從桌上的小鏡子中窺探小琴的表情。可是小小的鏡子頂多只照得到雪儀的瀏海,無法照到小琴的身影。
「窸窣、窸窣……」
「滴答、滴答……」
兩人不發一語,房中就只剩下梳頭髮的聲音,還有水滴落的聲音。
「滴答、滴答……」
「小琴,妳有沒有聽到哪裡在滴水?」
「可能是從我頭髮上滴下來的水吧?我頭髮有點濕。」
小琴淡淡地回答。
「那妳要不要先把頭擦乾啊?」
雪儀擔心地問道。
「別在意,這樣妳等一下幫我整理頭髮時會比較方便吧?」
「什麼啊……」
雪儀拿小琴沒辦法,只好繼續坐著任憑小琴整理自己的頭髮。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的聲音不停鑽入雪儀耳際,就像拿著針不斷刺激鼓膜一般。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就算剛剛雨再大,也不可能會濕成這樣才對。雨?剛剛小琴是不是說沒有下雨?那這水的聲音是……
「小……」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正當雪儀想轉頭看小琴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手機的鈴聲宛若要撕裂水滴的嘈雜一般響個不停,雪儀急忙拿起手機,卻一時錯手掛斷了電話。
「誰啊……大半夜的……」
為防止吵得宿舍雞飛狗跳,雪儀先是習慣性地將手機切成振動,接著打開手機,檢查通話紀錄。顯示在未接來電最上層的名字是……
「琴……琴……?」
手機上面顯示的是她們當初相識時小琴的暱稱。
「啊,我的手機掉了……沒關係,不用接。」
小琴淡淡地回道,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過。
「可是……」
雪儀還來不及反駁,電話再度振動了起來。
『滴答、滴答……』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滴答、滴答、滴答……』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不用接沒關係喔。」
小琴語氣依舊平淡,但雪儀還是忍不住接起了電話。
「……喂……喂……?」
雪儀畏畏縮縮地接起電話,話筒另一端傳來小琴其中一個男友急迫的聲音。
「喂,是雪儀嗎?喂!」
「……對,是我。小琴把手機忘在你家了嗎?太好了,我跟你說,小琴她現在……」
『小琴在濱海公路出車禍,她的摩托車跟手機好像都留在現場,她有聯絡妳嗎?』
「咦?可是……小琴她……」
小琴她不是在我背後嗎?怎麼會?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小琴的髮質真好,快梳好囉。」
小琴的聲音中開始滲出一抹期待的喜悅。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海?這有點鹹鹹的,有點像生鏽剪刀的味道是海水味道嗎?
『總之妳有消息就跟我聯絡!我再問其他人!』
『嘟……嘟……嘟……』
電話噗地一聲掛斷,雪儀呆楞楞地盯著自己的手機,還有拿著手機的手,以及,小指上的一抹朱紅。
(這是……)
回想起剛剛拿梳子給小琴時她雙手的溫度,一股寒意隨著回憶迅速地竄上雪儀的背脊。
在雪儀小指上的,是乾癟的血印。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雪儀赫然驚覺她的頭髮經過了這麼久,不但沒有逐漸乾燥,反而越來越潮濕。甚至還有一股沉重的引力,彷彿是頭髮上黏了什麼東西似的。好像柏油把整個頭髮黏糾在一起,但小琴的手在雪儀腦後抹啊抹地,宛若抹上了什麼髮油般滑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雪儀的呼吸變得急促,心臟活像要破裂般地嘶吼。她的脖子僵硬,整個人動彈不得。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啪擦……」
不知不覺之間,雪儀的腳邊出現的一攤冰冷的積水。那水滑溜溜地、黏糊糊地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告訴自己:『快看!快看!』但她的視線依舊直直地盯著鏡子,絲毫不敢轉動。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好了!妳的頭髮梳好囉!來,接下來換我了。」
水滴的聲音再度被劃破,這次是小琴開朗的聲音。
雪儀顫了一下。腳邊的水漬跟水滴的聲音將她的腦中染成一片雪白,鐵鏽的味道充塞她的鼻腔,眼前天旋地轉,她張開嘴想要尖叫,卻再怎麼努力都只發得出「噓……噓……」的氣喘聲,擠不出任何能夠遮蓋水滴的聲音。她拚命轉動眼珠,試圖從鏡子中偷窺小琴的模樣,但她只看到自己鐵青的臉,還有,鮮紅色的梳子,以及泛紅的烏黑長髮。
「那麼,麻煩妳囉?對了,我的頭髮有點亂,放在桌上妳比較好整理吧?」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沉靜。
這是黑白色,還是彩色?雪儀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辨別不出任何顏色。
「滴答、滴答……」
某種東西一邊把水滴到雪儀烏沉沉的秀髮上、秀氣卻失去血色的蒼白臉龐上、狹隘的書桌上,把雪儀的視野染成一片鮮紅。是鮮紅色嗎?不,顏色已經不重要了。只有那鐵鏽味……帶著腐臭味的鐵鏽味道…………

「要幫我把頭髮都梳開喔?」
雪儀她看到小琴……
正確來說,應該說雪儀看到“那曾經是小琴的東西”將一顆血跡斑駁的頭顱放在自己的書桌上,鮮血自露出肌肉纖維的地方冉冉流出。

「我真的很羨慕妳那頭美麗的秀髮呢。」

桌上的“小琴”,正天真無邪地漾開甜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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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半夜醒來看到奇怪的討論串,把腦中湧上的一些印象串成一篇短篇小說。
總之留個紀錄。